【晨鸥】恨无常
每当听见，他或她说“我们”，就像听见爱情，永恒的嘲笑声。
我买了一个和她一样的复读机，放了一首不一样的歌。
她到底还是善良的，比我善良。比起我曾经残忍地让她成全，这辈子她干脆利落的“不爱”要果断多了。
我的记忆里，有两次黑色的婚礼。
一次是鸥空姐和甄机长，一次是鸥贤惠和甄古董。
鸥空姐是我的大学同学，初恋，无比美好。我曾经也想过一生一世，但当社会的现实摆在我的面前，钱多多许诺的巨大利益更令我心动。
她那天来找我，我看着眼前这个干净纯粹的女孩，忽地就放弃了发家独立之后再娶她的愿望。
如果到那个时候再娶她，对我们的感情和青春都是玷污。
不如放弃。
不如不爱。
“我有事情和你说。”
我很惊讶，她和我说了一模一样的话。
“你先说吧。”女孩温婉地笑道，回忆时我才想起，她那日眼里闪动的惊喜与幸福。
她可能本以为，我们可以去结婚了。
我当时内心强忍着感情的波动和无比的愧疚，没有发现她的异常：“分手吧，小鸥。”
我抬头，迎上了她惊诧的眼。
“什么？为什么？”女孩颤抖的声音里充满着难以置信。
我拿出和钱多多的结婚证，摆在了我的初恋面前。
“我曾以为爱情就是一切，直到你们登上飞机，我还在机场做后勤的时候，我才知道——”
“爱情和面包相比，爱情一文不值。”我残忍地看着女孩的眼渐渐湿润，撕裂了自己心口的最后一道伤疤。
咖啡厅里响起了下一首歌，刘若英的《成全》。
女孩曾靠在我怀里，取下耳机噘着嘴说这首歌很好听，然后眼眶红红地对我说：“就是太难过了一点。”
我也曾把她搂紧，轻声坚定地保证永远不会让她有这样的悲伤。
“成全我吧，小鸥。”我顺势说道，意图消减掉女孩对我所有的感情。
她一定也想起了往事，像一只不服输的小猫一样瞪了我一眼，扭头跑开了。
她跑出咖啡馆大门，我默默地扭头，透过透明的玻璃，目送她奔入人群之中。
我一直盯啊盯啊，盯到眼睛发干发涩，终于跟丢了她的倩影。
拿起桌上凉透了的黑咖啡，一口灌下去。
以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，我们都偏爱甜食，奶茶、蛋糕、巧克力、果汁，都是共同的爱好。
今天我点了以前从不喝的纯黑咖啡，从前总嫌它又苦又涩，今天才体会，这才是伴着我一生的味道。
小鸥，以后的甜食，只能你自己吃了。
半个月后，我没想到来的这么快。
应该是彻底忘了我了吧。
我代表公司领导去参加了她的婚礼，看着捧花的她，一身洁白婚纱。
我目送她和另一个男人互许誓言。
她应该过得很好吧，我默默地打量着，她比起上一次见面，似乎多了几分丰润。
那就好。
后来的日子，他们很少见面。
魏高管坐办公室，家有悍妻，岳父严厉，成为公司公开的笑话。
鸥空姐在飞机上，飞来飞往，服务周到，被评为最美空姐。
魏高管很忙，压力很大，无论工作还是家庭，他很少想起鸥空姐。唯独有几次，是他在被岳父和妻子一起讥讽后，翻开了大学时他们的合影。
他曾以为，爱情和面包相比，爱情一文不值。
那是因为，他有爱情，没有面包。
现在他有了面包，再奢求爱情，老天怎么会便宜他呢？
鸥空姐也很忙，空中飞人的身体挑战，回家后相夫教子的生活，和丈夫冷淡疏远的情感。
但她经常想起魏高管，在房间里或脑海中，单曲循环那首讽刺时光的《成全》。
“还记得那天，洁白婚纱，新娘捧花……”鸥空姐回忆自己的婚礼，蓦然轻笑：“可惜不是他。”
一对互许初恋的男女，一个在纷繁的世间，迷失了自己；一个在怀念的过去，独守着曾经。
甄机长死了。
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空难，调查员赶到时，鸥空姐法律承认的丈夫倒在了飞机旁的雪地上。
她很难受。
不仅仅是因为貌合神离的甄机长的去世，还是因为与魏……高管的再次相遇。
“你有孩子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
曾经的恋人茫然的追问，鸥空姐只能用力摇头，步步防守。
求你，不要再闯进我最后珍藏的回忆里。
“不要再和我说孩子的事情……”
法律需要知情。
面对撒调查官的询问，鸥空姐看向魏高管：“我们是恋人……曾经的恋人。”
她想起了公司里都在传言的，魏高管家的悍妻和岳父。
“到现在是不是还藕断丝连？”
“念念不忘。”鸥空姐使劲压抑住自己的泪水，说出内心从未减免的感情。
“其实我内心真的是深深地爱着他的……”
“他让我成全他……”
“他当时说，爱情和面包相比，爱情……”
一文不值。魏高管闭上了眼睛，同样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感，在脑海中再一次回放自己对初恋的伤害。
“我那么爱他，我当然要护着他啊。”鸥空姐的很多话，都是开口艰涩。
唯独这一句，毫不犹豫。
魏高管突然发现，自己错得有多离谱。
他终于敢直视对方的眼睛，时隔多年，她的眼里，仍然一片纯粹。
可是他悲哀地发现，自己的眼睛，早已污浊不堪。
沾染了贪欲和利益，虚伪和谎言。
“她许你的海誓山盟，蜜语甜言，我只有一句不后悔的成全……”
我食言了。
我让那个在我臂弯里的女孩，独自承受了这种悲伤。
这份爱，我早就配不上了。
我成全他了。
我站在高楼顶上战争，独自笑着。
他在甄机长死的那天，没有表现出对我的任何的留恋不舍。
他应该会被纪检部门带走吧，因为那笔回扣。
我蓦地笑了。
活在我回忆里那个干净的少年啊……
就算我成全了你，你也不是你了。
我是鸥，我是一名空姐，热爱蓝天和飞翔。
此生成全，但愿来世不恋。
我在监狱中，听说她完成了她最后一次飞翔。我想，那或许是她人生中，最绚烂的飞翔。
少年温婉，成婚淡漠，终于在这次下坠中，有了属于她自己的灿烂。
小鸥，如果有来生……我思绪缥缈，抬眼欲看一眼天，却只能看到铁制的牢房。
今生，我执意前行，把你扔在原地。
来生，我一定留在你身边，陪着你。
鸥贤惠从小精通针线，能够以发夹为针，发丝为线，缝制衣物。
那是她引以为傲的绝活，也是她助人为乐的本钱。
她帮助过很多人。
不是一个，不是两个……是很多。
类似于社会实践吧。
魏高管是带着记忆降生的，他也分不清那是惩罚还是救赎。
他甚至不知道，鸥还在不在他的世界。
颓废，不说话，就被很多人欺负。
随便吧，无所谓了。
经历过钱多多公主病的折磨，老岳父近乎古板的思想压迫。
他还能用一块地毯，借着老岳父的生日，让他们陪着自己一起死。
他已经没有什么是不敢面对的了。
不，还是有的。
当他第二次出现在鸥的婚礼现场，他还是不敢面对。
那是一个再普通平常不过的日子了，一群小屁孩还在以欺负自己为乐。魏高管抱着做善事的心情，陪他们装可怜。
他甚至天真地想着，多做做善事，就可以再遇到鸥了，可以有机会，弥补上辈子的辜负了。
善事做多了，鸥真的来了。
这一世她叫鸥贤惠，魏高管很确定她不是带着记忆降生的，但她就是她，不会有错。
她接过掉落的扣子，取下发夹，给他细细地缝上，笑着说了些什么，走远去了。
那件衬衫他留了一辈子。
他在鸥贤惠的身边陪她度过春秋冬夏，做了好多好多年的同学。
大学期间，他一直不敢和她告白，他害怕今生的鸥，不会再爱他。
大学毕业那天，他终于鼓起勇气，约了鸥贤惠到咖啡馆。
“我有事情跟你说。”
我很惊讶，这么多年的老同学晨，和我同时说了一模一样的话。
他好像有些恍惚，看着我笑。
“这次你先说。”
这次……？我抛开脑海中对他文法的疑惑，笑着说：“我要结婚了。”
“和甄古董。”我想起心里那个才华横溢的男子，心里满满涨涨，都是幸福。
报应。
这两个字狠狠地砸到了魏高管头上，他忽然有些厌恶咖啡厅这种地方。
所有的不美好，都是从这里开始的。
他不知道自己后面信嘴胡说了些什么，但总归不是那一句藏了两辈子的话。
他看着她怀着笑容和自己道别，步履从容地踏出了咖啡馆。
侧首，再度目送女孩的倩影消失在人海之中。
半个月后，第二次参加心上人的婚礼。
新娘捧花，洁白婚纱，佳人如画，可惜不是他。
仿佛命运的讽刺，仿佛爱情的报复。仿佛轮回不休，注定要他们停留在错过的俗套桥段。
“我爱的人，不是我的爱人。她心里每一寸，都属于另一个人……”
陈小春《我的爱人》。
谁的声音溯着时光而来：“这首歌真好听，就是太难过了一点。”
被侦探逼问感情的时候，已经是晨私家的魏高管脸上顿时了然。
原来当年的鸥空姐，是这种感觉啊？
难怪她不敢哭。
是在怕自己单方面的情感，毁掉最后的尊严罢。
晨私家对上鸥贤惠茫然的眼神。
那一刻，前世今生，交错而至。
“我爱的人，她已有了爱人。每当听见他或她说‘我们’，就像听见爱情永恒的嘲笑声……”我也给她唱了一首歌。
“我为你付出的青春，这么多年，换来了一句‘谢谢你的成全’……”
小鸥，那个等着我的你，我还是弄丢了。
未必永远才算爱的完全。我们各自为对方付出一个青春，再在剩下的岁月里，遇见一个什么人，陪我们过，那个没有对方的人生。
“我爱你。”
曾经魏高管，少年时嫌太轻，多年后觉太重，因此终生不曾道出的话。
由晨私家说给你听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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